海边
你那一次告诉了我你强奸了她,我完全不理解你在说什么。
第一次说起这个年纪比你大十多岁的姐姐,你说了她和我完全不一样。我太情绪化,没有什么理想。她不是这样。你很喜欢用“便秘”这个词形容她。为了避免拉屎,她愿意让她内脏都腐烂,甚至她里面都空了。对你来说,这样的”便秘“是最伟大的理想。这么多年后,你还羡慕她。
关于你们之间的恋爱你也讲了很多,分享了无数的细节。有的时候我分不清楚你叙述的内容和我自己的记忆,仿佛你的声音被注射到我自己的大脑中。但是关于关键的时刻,你一个完成的句子都没说。你自己的精神状态也没说清楚。你只说了“强奸”这个单词。它的定义是什么?对你来说它有什么含义?
她说了你这么美丽的男生是很少见的,她希望你可以变成一个女生,这样她可以拿着你身体两端尽力撕开你,舔掉从你里面涌出来的血液。你说了她胳膊很粗,有那么大的肌肉撕开你应该很容易吧。但是这个幻想我不懂,是从哪里来的?是她自己想到的,还是社会教育她的?你为什么需要变成女生她才可以撕开你?如果你是其他的人,她还会有一样的幻想吗?你说了到这里,我已经有很多这样的问题。反正她这些话都是你强奸她前说的。也许被强奸之后,她对你的想法有些变化。她没机会折磨你,没机会虐待你,也没机会强奸你,因为你先强奸了她。
甚至到现在,许多春秋后,我偶尔会想象我是她——就是我的身体上你在做那些事——你暗指的所有的事。
你在那边,海边的两层楼的房屋,从爸爸传到儿子,传到独生女。三代人都住在一起,这么幸福。房子后面有沙滩,沙滩后面有咸咸的浪波,再游泳一万多公里也许会到达你老家。你没说过她房子前面有什么。我想象的就是白色的人行道和黑色的沥青马路之间隔着一片草地,草仍然那么绿,你可以把它的颜色做成冰棒口味出售,虽然上面的树叶已经红了。在这样的街上,遛狗应该很舒服吧。我想象的是我自己养的够,黑黑的毛,短促的腿,他肚皮一直擦着地上。
下午你强奸了她之后,你们俩都一起下了楼一起洗澡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她妈妈已经在用二楼的卫生间,所以你们需要下去用后门旁边的小淋浴。平时只有她爸爸从外面的海滩回来的时候用这个淋浴洗洗他的脚。你们穿上了衣服下去,分泌的痕迹还在你们皮肤上。
你们俩下去洗澡的时候,没有人注意到。她爸爸不在——白天他总去图书馆。她爷爷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机,但他看的节目比你们俩有趣的多,你们做什么,无论多么吵,他都不会在意。你的PS2游戏机摆了在电视机旁边。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个儿子!他们一直希望有的儿子。你来来去去,但每一次吃完晚饭后当你留在厨房里,像真正的儿子一样刷碗,她妈妈就会偷偷进来小声求你正式的搬进来。有的时候,我也想求你。你为什么不可以做正常的人?为什么不可以开心的谈恋爱,到了合适的时候就结婚?
我这几年反复地思考我对你们之间的历史的所有的回忆,在我大脑里有另外一个比喻慢慢出现:她很悲伤的一个晴天去了家后面的沙滩散步,哪里都有孩子和长辈开心地玩,她害怕这些陌生人的目光,所以散步的时候她一只看着自己脚前的土地不抬头,居然见到了一个粉色的肉质的形状。这个就是你,一个被海洋吐出来的还活着的鱿鱼胚胎。她用了双手拿着你带回去她房间里,把你这个小小的身体放了在一个水杯里,每天都喂你,期待有一天,你成熟了之后,她可以把你的墨汁都压出来,做一种她在电视机中看过的鱿鱼墨汁意面。但是你太快长大了,连他们家的浴缸也不能容纳你。有一天她下班回家,开门就发现了她房间里每一厘米都被你的触角覆盖了,能逃跑前你的触角已经缠绕了她,像一元硬币那么大的吸盘粘到她的皮肤,勒死她。她下楼的时候,你已经把她自己的灵魂都拉出来了,她里面只有你的触角像操纵木偶一样控制她。这是我想象的而已,她真正的感受我都没办法知道。
你回去你自己房子的时候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。你没有自己的床,连布团都没有——只有两个枕头和秋天刚开始的时候在一个垃圾桶里找到的毯子。除了你以外,你房间里也有留着胡子的长得像邪教领袖一样的的室友。那个时候,你解锁开门他不会抬头,连一个招呼他都说不出来。一个手拿着平装小说一个手捏着烟,他前面有个可乐罐头充满烟蒂。
那个时候,你每天都只吃你家对面超市的花生酱。有一次那个超市的收银员问了你,你为什么买那么多花生酱?你邀请了她下班后来你的公寓,看看有多少吃光的瓶子。她当然拒绝了,怀疑了这是你的什么恶意的计划。但实际上你说的都是真的(这个是你的特点:虽然听起来都是假话,你没办法说谎,只能省略)。瓶子你都不愿意扔,你的梦想就是总有一天可以去回收中心带这些瓶子,赚谁知道多少的钱。但这个梦想太遥远,和你长肌肉的梦想差不多一样。无论你吃多少花生酱,你的胳膊还一直很细,每年比去年更瘦。我想,虽然不是你想要的,对你来说,这一切都是最好的:如果你不是那么虚弱的男人,你那个女朋友(她算女朋友吗?)肯定不会喜欢你,你也不会有机会强奸她。
你待了一夜,又一次在同一张床睡了觉。第二天你没有什么选择。这个你说了很清楚。你忍不住。早上你就离开了。她呢?很好奇那那个晚上她在思考什么。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对话,你都没给我说。
你从来没看过她办公室的内部,她清醒时一半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。你也没看过和她共用小隔间的秃头男。你从来没看过那些其他的陪她上床的男人,她不带回家的那些,虽然她偶尔会说起他们。她也应该有很多故事,很多冒险,但因为我不认识她,这些故事我都不知道——我只知道你的故事,比如说你乐队里的那个19岁的女性鼓手。你室友不在的那一次(好像你认识他那么多年,只有一次他出去了做谁知道什么)你带了那个鼓手上去听一些唱片,在她胸上射精了,像蛋糕上面的糖霜一样。(你当然没有插入她,这个你对我强调了)。你们每次表演,如果你女朋友不加班她就会来看,她也很喜欢和你鼓手朋友聊天。你们一起回家的时候她就会夸这个女生,说这个女生多么优秀,说她后悔她自己那么年轻的时候没做过什么有趣的事,没参加过什么乐队,没学过什么艺术。她们俩都那么熟,但那个射精的故事,你有没有给她讲过?也许你讲过,反正在你的世界里,这样的事都很正常吧。
你离开了之后,她没有什么讯息——关于你的PS2也没有什么讯息。也许她的爷爷注意到了它,那么多星期,那么多月,那么多年有这个黑色的盒子在电视机旁边,也许有一天他好奇了这个到底是什么。我能想象你女朋友坐着在他旁边,给他解释怎么用那个手柄,教育他怎么玩你们之前一起玩的游戏。这个当然只是我自己的一个幻想。那个爷爷肯定早死了。一个战争老兵,存在在旧世界的黑影子。至于你女朋友,也许她还住在那个海边两层楼的房屋里,在网上一直寻找年轻的男生。她身体长老了,但它对男生的品味从来没长大——这是她自己说的,多年以后你给我转达了这句话。
虽然我有这么多疑惑,虽然我是你最大的粉丝——无论几次重复,你讲的故事我都愿意耐心地聆听——虽然如此,可是你重复的故事都不是这个。你只讲了一次,然后没再说。当时我有很多问题,但我不知道怎么翻译成语言。到了我知道怎么问的时候,你已经不在了。有一段时间,我一直等待这件事也发生在我自己身上。也许你不会强奸我,但是我已经准备了见到你再犯类似的罪,或者至少暴露你这个隐藏方面的什么痕迹。但你什么都没做,你的行为我都没机会亲眼看,我只能偶尔回顾你那一次的叙述。
今天遛狗的时候,我想起了你。你也许可以说是一种怀念。狗狗拉屎的时候,我希望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个样子在我旁边,讲过这么多故事之前的你,一种也许从来没存在的你,可以帮我蹲下捡狗屎。我的膝盖不太好,我不是你那样能跑马拉松的人。如果你在这里,我们可以一起喝同一口热水壶里的茶,在凄冷的天空下慢慢散步。秋风还未冷到刺骨,但四周的树叶却纷纷飘落。